第九十六章终曲(下)-《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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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送走我时说……将来若有机会便将此物交于神君,给神君留个念想……”

    话未完,石链就被上古抢了过去,蹲下的女神君灰尘扑扑,死死拽着石链,耸拉着脑袋着实有些可怜,红日暗想任务也完成了,实在没必要守在这看上古悲伤春秋的怂模样,遂道了声安准备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却冷不丁听到上古有些委屈暗哑的声音。

    “红日,你跟随白决十几万年,炙阳和他也情义深厚,怎么如今一个两个的连滴寒碜泪都不留,这算什么义气?”

    听听,这话说的,十足的无理取闹,想着上古终究比自己年幼个万把岁,红日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不和她计较,只是慢悠悠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有些悠远憋屈,不是红日平日里的调调,上古眼眨了眨,总算消停下来。

    “神君,您这状态不稀奇,六万年前您以身殉世,上古界尘封,主人和天启真神大战,我被迫压在了望山下时差不多就是您这个模样。”

    红日指着上古比划了两下,见上古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时来了精神,猛地拔高声音口水横飞:“可是后来您猜怎么着?”

    上古愣愣摇头。

    “哟呵,红日我一觉睡醒,您这个死了六万年的真神就披着后池的皮大喇喇的出现在了望山,旁边还有主人的分身陪着,当时我就想……”红日难为情的揉揉鼻子,憨笑道:“若是您这个连灰渣子都不剩的人也可以回来,那这世上就没什么事值得再挂心了,我们神族的寿命亘古悠长,只要信念不灭,总会有心想事成的一日。”

    “神君,您的奇迹是主人换来的,既然如此,为了他,您怎么就不去试一试呢?”

    红日施施然说完最后一句,拍拍屁股腾云而去,只留下上古孤零零的蹲在岩石旁。

    试试,怎么试?

    当年她只是魂魄散于三界,白决如今才是真的连渣子都不剩!上古恨恨嘟囔一句,垂下了肩。

    红日说得一点都没错,她不敢试,她怕就算试过了白决也不会回来,到那时,就连等待也会变成奢望和折磨。

    不知道如何抉择,上古靠在岩石上,抱着镇魂塔缩成一团,眼一点点沉寂湮没下去。

    渊岭沼泽外冷风飒飒,四肢有冻僵的势头,上古想着她怎么也是个真神,如此落魄着实丢脸,不甘不愿的挪了挪胳膊,却不想手中握着的石链一不留神掉进了怀里的镇魂塔。

    清脆声响,镇魂塔内火焰骤起,上古感觉到刚才还剩个囫囵尚能跳着的心脏顿时停了下来,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倒流的轰塌感,她哆嗦着嘴,手忙脚乱伸手朝镇魂塔里探去。

    镇魂塔是混沌之力所铸,能融化世间任何神器,何况一方石链?

    白决已经不在了,难道连他的念想都留不下来?

    从小蛟龙的碧盒旁摸到石链,上古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忐忐忑忑拿出手,正准备看看这九死一生的石链是否健全时,目光却凝在了当下。

    石链上墨色的外衣已渐渐褪色,露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来。

    ‘上古……’

    短短两个字,熟悉的字迹,却仿佛带着千般纠缠的余韵和未了的无奈。

    上古揉揉眼,不知想到什么,急忙将自己手腕处的石链摘下来,银色的炙火自掌心燃起,将石链包裹其中,墨黑的外色逐渐脱落。

    上古屏住呼吸,眼一点点睁大,到最后,瞳孔深处竟现出了血红的色泽来。

    一字一句,上古嘴唇动了动,音落耳中,心底茫然一片。

    ‘我是……白决。

    ’

    全身上下一寸寸止不住颤抖,眼泪无声无息自瞳中悄然滑下,落在掌心处交缠的一对石链上,灼热刺痛。

    上古抬首,透过朦雾的眼望向渊岭沼泽深处白决烟消云散的地方,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四肢百骸里是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和茫然无措。

    上古,我是白决。

    你最后留给我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六万年前的清池宫,你对着懵懂的后池,最想说的,最想教的,是不是终究只是这一句?

    我是上古,你是白决。

    不是柏玄,不是清穆,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人,只是那个在桃渊林默默守望十三万载、说‘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白决。

    我以为你足够决绝心狠,到最后才发现……

    这六万年,连一个可以告诉我你是谁的机会,我都不曾给过。

    我负你何止十三万载,欠你又何止三世?

    这一辈子,我对得起漫天诸神,对得起九州八荒万物生灵,对得起撒手而去的父神擎天,惟独只单单一个你,即便我记上千载万载,都还不清。

    白决,我该如何做?

    我从未如此时一般笃定——六万年前,我就该在祭台上死去。

    荒芜的风景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上古垂眼,收好镇魂塔,将手中石链一左一右系于腕上,突然起身驾云朝上古界门而去。

    白决,若你不信天命,我便陪你赌最后一次,可好?

    半日后,上古界,乾坤台。

    消瘦的身影着一身破烂布衣跪在乾坤台中央。

    那人面容苍白,瞳中神色却极为坚定,她定定的凝视着乾坤台边缘方尺大小的元神池,唇角抿成坚韧的弧度。

    苍穹下,笔直的身躯定格在浩瀚广裘的上古界中,凛冽刚强,似和天地化为亘古。

    “炙阳,你说……会有希望吗?”

    摘星阁上,天启望了一眼乾坤台,回头道。

    “不知道,但元神池是最后的机会,上古能这么快想通,也是件好事。”

    天启点头,元神池是上古界真神诞生的源泉之处,百万年来也不过才出了四个,他司职真火,炙阳司职大地,白决司职四海,上古司职万灵。

    各为其责,又互相制衡。

    按天地规则,凡遇真神陨落,由混沌之神敬告苍天开启元神池后,再推一千年便会有新的真神诞生以替代陨落之神的职责。

    “可重新诞生的四海司执者极难是白决,你应该知晓,擎天柱上属于他的封号已经完全消失,如果连这次机会也失去,新的真神诞生后,白决再不会有重临世间的可能。”

    若不是如此,上古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回上古界开启元神池。

    “那也总好过如今,她一个人后悔自责皆是无用,不如赌一赌。”

    “赌?”

    天启一愣:“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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