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剑名不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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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锐立马陷入了安静。只听衣料在台阶上摩擦悉悉索索的声响,少顷才传来他特别小的呢喃:

    “……我看见了我父亲。”

    幻境里看到的一般都是自己最恐惧的记忆,宫惟错愕道:“什么?竟然不是当年因为功课没完成就把你吊起来毒打的徐霜策?”

    他们经过的阴烛微微摇曳,带得影子也在石墙上晃动,形状庞大而怪异。尉迟锐没有吭声,他的元神还沉浸在虚浮而痛苦的幻境里,半晌嘶哑道:“真是我害死的我父亲吗,应恺?”

    宫惟大大咧咧地说:“嗐,瞎想什么,这不是老剑宗自己投机取巧走了修炼的歪路子吗?早说了飞升没有捷径可走,该吃吃该喝喝过好这辈子就完了。”

    尉迟锐双眼紧闭神情痛苦,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过了会他又仿佛想起什么,微微挣扎起来,像是竭力想从深深的幻境中挣扎出水面:

    “……法华仙尊……”

    宫惟只能安抚:“知道,知道,法华仙尊诈尸跑了,这就把他抓回来啊。”

    但尉迟锐充耳不闻,喘息着问:“应恺,你说宫惟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徐霜策?”

    宫惟把他俩拖上青铜台阶的最后一级,终于直起身来,精疲力尽地抹了把汗。

    “因为必须如此呀,”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台阶的尽头,转过拐角便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宫惟喘过一口气,刚要继续拖起他俩往前走,脚步却突然收住。

    只见墓道当中赫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背影,鹰背褐色战袍、赤金铠甲护臂,气势凌厉而肃杀,箭袖下露出两只干枯成酱黑色狰狞的手,正觅声缓缓向活人回过头。

    阴烛火光碧绿,映出了头盔下那张腐烂殆尽的脸。

    宫惟无声无息地退后半步,颤声道:“……你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长生。”

    ——那竟然是尉迟锐的亲生父亲,上一代老剑宗!

    喀拉!死尸转过身,殉葬铠甲碰撞发出尖锐的声响。

    宫惟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回头一把拽来尉迟锐,薅着他头发把脸露出来:“剑宗大人留步,我们不是故意打搅您长眠的,您看这可是您亲生儿子……”

    喀拉!尸体沉重的铠甲再次撞击地面,又前行了一步。

    “我们这就走,只要您放我们过去保证一炷香内我们拖家带口地走。您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应盟主,威震天下铁骨铮铮一言九鼎……”

    喀拉!喀拉!喀拉!

    死尸举剑大步而来,宫惟唰地把应恺尉迟锐同时塞回身后,灌注了最后灵力的尖利吟唱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身后蓦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破音的尾调。

    紧接着死尸一剑斩下,就在厉风扑面的刹那间,来人拔剑“锵!”一声结结实实挡住了!

    是尉迟骁!

    宫惟这一下可如见救星,毕竟谒金门的老祖宗由谒金门的后人自己来收拾最适合不过了。只见尉迟骁如流星般俯冲出去,只一发力便将死尸双手紧握的剑打飞了出去,哐当重重撞上墓道石墙,又摔落在地;死尸正欲回头去捡,却被尉迟骁闪电般反手一剑柄,重重剁在后颈上。

    ——咔擦!

    赤金铠甲竟受不住这力破千钧的一击,当即龟裂破碎,腐朽的后颈骨应声而断!

    尸体头颅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歪在一边,紧接着在轰隆巨响中扑倒在地,终于不动了。

    “……”

    墓道安静数息,宫惟啪啪啪鼓起掌来,真心诚意赞叹:“少侠威武!干得漂亮!”

    尉迟骁淡淡道:“我祖父仙逝时已经气海断绝,不剩什么灵力了,只要下得了手都能制服他。”说着收起勾陈剑,上前来迅速检查了他叔叔和应盟主两人,见都没有性命之危,才松了口气,问:“你是在哪里找到他们的?下面发生了什么?”

    宫惟隐隐觉得对方态度似乎有点怪异。

    但凭他对世事人情的学习和了解,又不懂到底怪异在哪里,想了想便信口胡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嗯,我乱走迷路了,非常害怕,一进来就看见应盟主和剑宗大人倒在门口……”

    尉迟骁突然一抬手打断了他,扛起应恺扶住尉迟锐,不容置疑道:“此处危险,边走边说。”随即大步向前走去。

    他身高腿长,步子比宫惟大得多。宫惟赶紧一溜小跑跟上去,聪明地把刚才在地底最深处看见的四具黄金棺椁和“法华仙尊”诈尸跑了的事都略去不提,颠颠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钜宗大人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

    尉迟骁说:“这是定仙陵。”

    “外面那些人……那些尸体为什么都在跑呢?”

    尉迟骁脚步不停,道:“这叫惊尸,指的是宗师死后被活人冲撞,尸骨便惊起作祟。原本是非常罕见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宫惟恍然大悟一般长长地“哦——”了一声。

    “定仙陵内光修士就埋葬着不下上千位,我刚才入陵时,一路看见众多惊起的宗师都已被二次斩杀在墓道里,看痕迹皆是神剑‘定山海’所为。”尉迟骁顿了顿,道:“想必是应盟主昨夜不知何事入陵,不巧引发了连环诈尸,匆忙中只能拔剑突围;剑宗大人又赶来营救,结果两人一起陷进来了吧。”

    宫惟拍着胸口真诚道:“原来如此!真是太吓人了!”

    尉迟骁不答,拖着一个扛着一个大步流星冲上墓道尽头的青铜台阶。

    宫惟连奔带跑跟在他后面,内心感觉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似乎从没见过这样的尉迟大公子。但他对人心的了解有限,对旁人各种幽暗、微妙的情绪变化没什么感知能力,只能凭借本能去生硬地理解,想了想便没话找话问:“应盟主与剑宗大人没事吧?”

    尉迟骁简短道:“抱元守一,不会有事。”

    他始终健步如飞且目视前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宫惟一身戏骨憋得无处施展,只得道:“不知道两位前辈是遇上了什么,竟然能被重伤成这样,恐怕这陵墓中还潜伏着好多惊尸……”

    “法华仙尊吧,”尉迟骁突然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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