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花与烂桃花-《天使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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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盛夏的中午,流火的城市一隅,一间宁静雅致的西餐厅,一道水幕墙、一扇玻璃门,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和燥热。

    “来,喝一口。”李云飞举起酒杯,冲方沁晃了晃里面的醇红色液体,“毕竟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方沁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这就对了嘛。”李云飞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笑嘻嘻的,“咱们两个,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没必要把我当敌人。”

    “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敌人。”方沁淡淡的道。

    “哦?那你把我当什么人?爱人?”李云飞歪着头看她,眉毛一扬,嘴角勾起,“我那时叫什么名字来着,阿力?阿lee?”

    听到“阿利”的名字,方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轻咬了下嘴唇,缓缓道:“请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你是你,他是他。在我心里,你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呵,也对,你爱的,一直就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李云飞一点也不着恼,甚至还有些嬉皮笑脸,“但你帮我把记忆找回来,我跟他不就能二合一了吗。”

    不可能。方沁在心里说,即便你恢复了记忆,你也不可能是阿利了。过了十年这么久,我还在原地等你,而你,已经变了。

    这么多年,哪怕只剩下最渺茫的希望,也还是有希望;而如今,这希望,已经变成了失望。

    看着嘴角噙着笑,一脸玩世不恭的李云飞,方沁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的某个位置似乎被冷风穿了个洞,空荡荡的疼。

    ——原来,阿利,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李云飞见她失神不语,那目光明明是在看向他,却又分明不是在看他,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心里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

    ——真他妈的见鬼,这世上有人自己吃自己的醋吗?他怎么就跟“自己”较上劲了?

    李云飞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正了正神色道:“好吧,那我们都不要再提以前了。不过对于我们以后的关系,还是明确一下的好。”

    “什么以后的关系?”方沁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

    “我们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敌人,更不是陌生人,那就算是,朋友吧?为救治丹尼志同道合的朋友。”李云飞道。

    方沁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好。”

    李云飞一笑,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的杯沿,“叮”的一声脆响:“那么,为朋友——”

    方沁也微微笑了笑,抿了一小口,见李云飞大有把整杯酒都喝干的架势,连忙道:“别喝那么多!”

    话音未落,李云飞已经亮起空空的酒杯底向她示意:“一杯红酒而已,对我而言不过等同于一听可乐。我曾经喝过一整瓶酒原,也不过是睡了半天而已。酒原你知道吗?八十度,比医用酒精度数都高。”

    方沁哼了一声,语带揶揄道:“怎么你只是睡了半天,没有喝成胃出血吗?还是对你来说,吐血等同于酒后呕吐?”

    李云飞不以为意地笑笑,悠然道:“你是在关心我吗?还是在关心我的身体?”

    方沁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又别过,口中淡淡的道:“你知道我关心的是什么。”

    “嗯,对,对,我知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李云飞嘴角勾着笑,侧下头,想看清她眼里的含义,只是那长长的睫毛迅速覆了下来,像两只黑色的蝴蝶停栖在眼帘上,遮掩了一切。

    不过他已经发现规律了,当她不敢与他对视时,代表着什么。

    那黑蝴蝶的翅膀扇了扇,似乎扬起了一丝温暖的风,抚平了他因为发酸而皱在一起的心。

    李云飞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身体前倾,对着那张低眉顺目、故作风清云淡的小脸,用一种极具魅惑的磁性声音低声道:“放心好了,这点酒什么也影响不。你、老、公、我,是海量。”

    两只黑蝴蝶似乎受了惊,扑腾腾振起了翅膀。

    “你胡说什么呢?”方沁的语气中满是恼怒,可是她飞红的双颊和水汪汪的眼眸,在对面的人看起来,分明就是娇嗔无限。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李云飞不忍心再逗她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儿子?”

    “丹尼。”方沁纠正。

    “有区别吗?”李云飞不由来气了。这女人,偏要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丹尼就是我儿子,你再生一个,还是我儿子,呃,或者女儿。”说完自己觉得这话实在说得太棒了,方沁定然无从反驳,不由心下得意。

    “这周六吧。”方沁一脸的平静,居然不受他的挑拨,“丹尼要到我医院来输血,你也来。以后他每次输血你都可以来看他。”

    李云飞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丹尼现在每十天输一次血,一周有七天,他只有周末才有空,这,这要多久才轮到一次?

    “丹尼不是在放暑假吗?不如趁周日他刚输完血精神好,带他出去玩玩?”李云飞试探着道。

    “按照协议,你得听我的安排。”方沁压根不理他的茬,“见到丹尼,你就说你是和我一起进修过的同学。”

    “为什么?”李云飞简直无语了,“连说是你的朋友都不行吗?”

    “这是为你好。”方沁瞟了他一眼,“你儿子很聪明,也很敏感。”

    李云飞就要爆发的怒气被这一句“你儿子”安抚下来,点了点头:“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听你的,才见鬼了,当我是你儿子啊?不不,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合适。反正,一个小兔崽子我还能搞不定?

    周六,李云飞起了个大早,却在家里磨蹭到十点多才出门。说一点不紧张,那是假的。儿子都九岁了,第一次见。小家伙长什么样?会对他的出现有什么反应。

    唉,怎么见自己儿子,比见丈母娘还紧张?太没出息了。李云飞一路想着,到了东华医院。

    “这边。”方沁站在楼梯口向李云飞招了招手。

    李云飞快步走过去,突然觉得场面有点尴尬,便扬了扬手中拎着的袋子道:“给丹尼的。”

    方沁一看,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隐约是个装玩具枪的盒子,不屑地嗤笑道:“你拿玩具枪哄他?丹尼已经九岁了,不是三岁。”

    ——三岁的时候,他几乎一直在医院。那时候你在哪呢?在和小护士卿卿我我吧?

    “小男孩都喜欢玩枪,他肯定会喜欢。”李云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方沁撇撇嘴,不再争辩,带着他一路到了输血室。

    这是一间专门输血的病房,此刻丹尼正靠在床头,手臂上插着针头,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入体内,却似乎一点也不妨碍他单手玩着游戏机。

    方沁看了一眼李云飞,又朝丹尼努了努嘴,意思是说:瞧瞧,他现在玩的是什么级别的?psp,几百美元的掌上游戏机呀。

    李云飞但笑不语,只是远远地打量着丹尼。

    小男孩瘦瘦的身子、窄窄的肩膀、细细的脖子,显得脑袋有些大;长相清秀,一双盯着游戏掌机的大眼睛十分机灵,低着头一脸的专注。

    这就是他儿子?他的儿子、他的血脉相承?李云飞怀着隐隐的激动、兴奋和好奇,随着方沁一起走过去。

    丹尼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整张小脸便完全落入李云飞的视线:晶亮的大眼睛、浓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嘴唇,五官很像方沁,只有那两道微微扬起、煞是好看的剑眉,倒是像极了自己,给小男孩清秀的面庞凭添了几分俊朗。但那暗沉蜡黄的肤色,却明显是病态的。

    李云飞不由得担心,看来这孩子的状况真的不太好。小小年纪,这么些年,也真是受了不少罪。这么想着,心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丹尼。”方沁介绍道,“这是李叔叔,以前和妈咪一起进修过的同学,现在也在申市工作,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

    “嗨,丹尼,你好。”李云飞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亲切些。

    谁知丹尼只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玩他的游戏机。他淡然的眼神,透着超越实际年龄的成熟和冷漠。

    小小年纪,却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天真阳光的神态,这让李云飞越发心疼。

    “丹尼,李叔叔和妈咪一样,也是医生呢,他还带了礼物来给你。”总算方沁开了口,在一边打圆场。

    丹尼抬起头,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李云飞手里的袋子,又重新低下头。

    “他就这样,对不熟的人冷冰冰的,混熟了话就多了。”方沁轻声解释。

    李云飞暗自笑了笑,其实丹尼这性子,还真是像他呢。

    “丹尼,看,这是什么?”李云飞拿出盒子,在丹尼面前晃了晃。

    丹尼勉为其难地抬了抬眼,仍是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盒子上,明显是不屑一顾。

    方沁扬了扬嘴角,脸上的表情似乎就是:我说的没错吧,拿玩具枪就想糊弄他?

    李云飞微微一笑,抬手打开盒盖,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在了床上。

    丹尼看着面前的一堆零件,疑惑地抬起头。

    “看清楚喽。”李云飞在母子两人惊讶的目光中,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转瞬就把一堆部件组成了一把枪,然后倒转枪柄,递给了丹尼:“柯尔特m1911a1式11.43毫米自动手枪,有效射程50米,初速253米每秒,弹匣容量7加1发。”

    丹尼捧着枪,只觉得沉甸甸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李云飞冲方沁得意地扬扬下巴,然后突然又从丹尼手里把枪拿过来,手指勾着一转,枪口已抵在丹尼的脑门正中。

    丹尼本能地身体一震,眼睛倏地睁大,不过两秒,就放松了表情,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是高仿真的,一种特殊的塑料材质,很逼真是吧?市面上可买不到。你可以试试用它去抢银行。”李云飞微笑着,心道这娃儿还可以呀,反应够快,够机灵。

    “别这么吓他!”方沁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一眼李云飞。

    “是吓到你了吧?”李云飞笑嘻嘻的。

    此时丹尼已经把枪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似乎想找到机关把它大卸八块。

    “我来教你。”李云飞俯下身,把着丹尼的手,“用右手拿着,枪口稍微向上,这里是分解按钮,用左手食指压下去……拇指向下,转……好,现在把套筒和枪管向前拉出来……对,向上翻,把复进弹簧和导轨取出来……”

    随着咔咔的轻响,一会儿功夫,一把枪就在一双大手和一双小手的配合下肢解了。

    “great!(太棒了)”丹尼兴奋地叫。

    李云飞再一次从他张开的嘴巴里看到豁了的牙,忍不住问道:“你的牙怎么了?磕掉了?”

    方沁连忙冲他打眼色,可已经迟了,丹尼迅速地收起笑容,自顾低头摆弄着拆散了的枪,再也不看他一眼。

    李云飞心念一动,难道丹尼还在换前牙?他都九岁了呀,难怪不愿别人提及。看来因为这个病,比同龄的孩子发育迟缓了好几年,人长得也特别瘦小。

    “我教你装啊。”李云飞讨好地凑过去。

    “不用。”丹尼扭过身。

    李云飞对小孩确实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站直身,求援地看向方沁。

    方沁手一摊,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似乎很乐意看到李云飞把丹尼给惹毛了。

    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咱儿子,你也不帮一把,安得什么心?李云飞用眼神向方沁默默地表达了他的抗议,转念一想,不能前功尽弃呀,于是清咳了一声道:“丹尼,不如哪天我带你去打真枪吧?”

    见丹尼恍若未闻,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扫到他裤袋里隆起的形状似乎是手机,便也掏出自己的,厚着脸皮凑过去道:“丹尼,你有手机是吧?咱俩交换一下号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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