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陆穹衣扶着她下车,带她踏着大理石的甬道,走进庄严肃穆的庄园。 不知是否因为是深夜,陆家就如同一个黑白的水墨世界,一栋栋望不到边际的阁楼层层环绕,压得人透不过气。一处处嶙峋怪石,似巨兽在张牙舞爪,就连一池的莲花,也都是毫无生机的白色,美得让人绝望。 凉风袭来,带着柔柔的清莲香气,都能唤起人的哀愁。 再次回首,宏伟的铁门在她身后轰隆隆关闭。 一位玄衣老者被人搀扶着走到他们面前。 “穹衣见过祖父。”陆穹衣在一个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对她低声道,“小尘,快点叫外公。” “外公!”她急忙准备屈膝跪下,谁知她刚要俯身,一双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捏住了她的双手,“你就是小尘?” “嗯嗯,外公,我是小尘。”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外公。他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正气凛然的风姿,也没有呼风唤雨的霸气,就仅仅是一个老人,深灰色的眼瞳里满是失落,微黄的脸上皱纹并不是很多,但却很深,尤其是双眉之间,两条深深的沟壑,融着一生道不尽的沧桑。 “好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伸手摸摸落尘的脸,又看向陆穹衣,问道,“楚天呢,还没回来吗?” “楚天说他有要事要办,等办妥之后一定回来。” “哦!”他咳了一声,旁边几个下人立刻快步上前,有的扶住他,有的帮他捶背,手忙脚乱忙作一团。 陆穹衣见此情景,低声吩咐文律些话。因为声音压得低,她没有听清,只听见外公喘着气道:“穹衣,你先安顿好小尘,然后来我房里,我有话问你。” 那晚,落尘被陆穹衣安排在西厢的别院,因天色已晚,几个下人草草帮她洗漱整理一番,便将她留在了空旷的房间里。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她无法适应,枯坐至天明时分才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院子里的下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她探头向窗外看看,只见几个下人早已排好了队等在门口,见她醒了,下人鱼贯而入,把她团团围在中间。 为首一个穿黄衫的侍女说道:“表小姐,少爷为您准备了几件衣服,让表小姐自己挑选,如果还缺什么,就告诉他。” 青绿色的案子上,几件衣服整齐排列,落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一件件薄纱轻绢,绣着繁复的花样,像是天上仙子穿的衣服。 “表小姐喜欢吗?” 落尘的手不自觉地悄悄碰触一下绿色的一件。 机灵的侍女将那件湖绿色的裙子捧到了她的面前:“小姐穿这件吧,您生得这么白,这湖绿色更衬你!” 落尘点点头,任由几个侍女为自己穿衣,上妆,梳头,原来在外面散漫惯了,如今要过大宅子里的生活,她还不知道,一件衣服竟然可以精致到这种地步,一个发式居然也可以烦琐到令人惊叹。 “好了,小姐看看如何?”黄衣侍女将一柄玉钗插入她的发髻,然后将铜镜转过来给她看。 落尘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湖绿色果然很适合她,映得她肤色如羊脂白玉,精美的发髻上缀着流苏镀金双飞步摇,洁白的耳垂坠着两颗南浦明珠,随着她的摆头轻轻颤浮,衬得她脸型纤巧,美目巧盼生波,如花唇瓣,似水若露。 这样的她,如幻似梦,就连她自己都感觉不真实。 “很好,你们真会打扮人。”她由衷叹道。 “是小姐您天生丽质,倾城倾国。” 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她,她有些不习惯,羞红脸不好意思答话。 在一众侍女的忙碌下,她被折腾得有点头晕,吃过早饭便遣退了她们,一个人在院子里转转。 天微微阴沉,有细碎的小雨落下,落尘撑着一柄浅绿色的油纸伞,走在山庄的游廊中。游廊下是一汪碧水,几条金色的锦鲤穿梭在盛开的朵朵荷花之中,高墙长立,青砖黛砙,稀疏的垂柳拂过水面,十分映意。 落尘以前抓鱼都是来吃的,如今看见几条好看的锦鲤游在碧水里,想起宇文楚天帮她抓鱼吃的情景,不觉眉目含情,脉脉动人。 此刻,陆穹衣正好处理完要事,本想去别院见落尘,刚转过柳林便被眼前的美景惊住。淡色的天空下,一抹浅绿色玲珑的身段在雨中隐现,清新的油纸伞下,美目流转,盼睐倾城,如坠落凡尘的仙子一般让人神往,又不敢唐突靠近。 陆穹衣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风雨过,浅绿色广袖轻纱随风舞动,不只是迷人。 “表哥?”落尘抬头看见他,唤了一声,便撑着伞走近他,“你怎么没打伞呢?” 见他被雨淋着,她将伞执到他的身前。陆穹衣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她的呼吸弱,散发着兰花的幽香,一双美目温润若水,唇色嫣然。 他清清一时干涩的嗓子,道:“这雨水清凉,景色清雅,我一时忘情,忘了打伞。” 她微微一笑道:“我哥哥说,雨水虽清凉,淋在身上却容易生寒,以后还是别忘了撑伞。” “嗯,不会忘了。” 她与他相视一笑,或许是血浓于水的天性,即使初识,却倍感亲近。 从那之后,落尘住在了陆家,每天她都会去看外公,大多时候外公都是睡着的,呼吸散乱而沉重。偶尔醒着,他会拉着她的手和她说几句话,都是些家常话,翻来覆去问问罢了。 每次从外公房里出来,落尘都会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总觉得她曾听闻过的陆无然是举世无双的英雄,即使病入膏肓,也不该是如此颓然的样子。 陆穹衣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无论什么东西,她只要多看两眼,第二天一定出现在她房间。不论他有多忙,每天傍晚都会陪着她聊天,给她讲他一天都做了什么事情。 得知她晚上经常做噩梦睡不好,他便安排了他的贴身侍女来陪伴她。她叫沋沋,十六岁,一张白净的脸,清秀的五官,说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细细柔柔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让人舒心。 沋沋每晚都会睡在落尘的房间里,在她的榻下铺上床褥休息,她从不会沉睡,每次落尘只要微微挪动一下,她会立刻起来照看她。 有一夜,落尘又在一次梦中惊醒,发出呓语声。 沋沋拿着手帕帮她擦额头的冷汗,并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 “表小姐,你梦见什么了?真的很可怕吗?” “不可怕!如果有一天我在梦里都不见他,那才是真的可怕。” “是你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落尘第一次听说这样特别的词汇。 落尘把手放在心口,她很喜欢这个词:心上人——铭刻在心上的人! 闭上眼睛,心里沉甸甸的,因为每一下跳动都载着对他的思念。 只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 她真的很想他,很想…… 在陆家住了三天,陆穹衣终于有了宇文楚天的消息——他在北华山和元阳掌门比武。 “真的?”她开心得跳了起来,“表哥,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她期待的神情,触及他心中最柔软的一角,让他无法抗拒:“好,我马上去安排。” 文律很快便打点好一切,带了几个身手好的护卫护送他们去北华山。北华山距碧城很近,不足半日,他们便赶到北华山的峰顶。山峰直挺入缥缈的白云中,站在峰顶,脚下是飘忽不定的云雾。 原本清净的山峰上此刻挤满了看热闹的江湖人,他们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元阳掌门输了,一位足以与无然山庄陆无然并驾齐驱的江湖高手竟然惨败在宇文楚天的剑下,这很难不让人震惊! 落尘完全没有心思听他们神化这场比斗,她用尽全力挤过人群,来到比斗之处。而她想找的人已不在,断崖边只有几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头发全都盘在头顶,露出有点灰暗的脸庞。 “小尘?”陆穹衣的呼唤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陆少侠!”一位白胡子的老人看见他们,迎过来热络地打招呼。 眼见人家输了比武,他也不好说自己是来找宇文楚天的,只得客套道:“我原本是来拜访元阳掌门,正巧赶上他比武,不知他……” “唉,这宇文楚天武功果然了得,掌门受了伤,在后堂休养。” “元阳掌门的伤势严重吗?” “皮外伤,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不等陆穹衣再开口,落尘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宇文楚天呢,他在哪儿?” “他已经下山了。” 她又来迟了一步,又一次和他擦肩而过。站在峰顶,望着远方孤烟袅袅,她真的不知道这茫茫世界究竟有多大,她要走多远才可以追随上他的脚步。 陆穹衣伸手揽住她的双肩:“小尘,你别急,我马上让人去找他……” 她黯然点头。突然间,一阵疾风掠过,她的双肩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抓紧,顿时天旋地转,一阵眩晕。 “小尘!”急促的呼唤让她恍若从噩梦中惊醒,茫然睁大眼睛望着面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孔,好久才回过神。 是他,真的是他!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相逢的情景,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会一遍遍倾诉她的思念和委屈,然而期待已久的一刻真的到来,她竟什么也说不出。 而宇文楚天,也什么都没说。他捧起她的脸,修长的指尖轻轻顺着她额前的发,她的眉眼、鼻梁、嘴唇,移到下颚。他的每一下触摸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像是触碰着美好又随时可能破碎的梦境……最后,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肩上,重重地将她搂在怀中。 周遭的嘈杂都变得微不可闻,她能听见的只有他的心跳,紊乱而急迫,还有他的呼吸忽轻忽重地落在她的耳边。 “小尘,你去了哪儿?我到处找你。”他的语调因惊喜而紧绷。 “哥……”这一声久违的呼唤出了口,她压抑的悲伤情绪仿佛突然冲破束缚,喷薄而出。 这一路的委屈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现。她想起她被血染红的鞋子,想起一路上所有欺负过她和想要欺负她的人,她也想起那月光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路,她跌倒了不知多少次,摔得全身都是伤……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今天这样的重逢。 她一路上再痛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现在见到他,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他慌乱地帮她擦掉眼泪,泪水瞬间湿了他的衣袖。 “我当然是找你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后来遇到了表哥,他接我去了无然山庄。” “陆家?” 宇文楚天抬头看向陆穹衣,陆穹衣点头道:“前几日我在碧城找到了小尘,真想不到她这么柔弱的女孩儿,能长途跋涉千里从浮山来到碧城。” “从浮山到碧城?”楚天的眉峰又紧蹙在一起,“你、你真是太傻了!” “谁说我傻,我很聪明的,你看我这不是找到你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