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澜-《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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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香点上,选淡雅安眠的那种。”
他沉默地照办,一丝丝香气盈散开来,又垂下帘幕,室内光影转暗。
“下去吧,我要休息。”
听着脚步渐去,她小心地躺在柔软的丝褥上,尽量不碰到伤口,紧绷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放松。杀了鄯善王算是暂时应付了教王的难题,接下来仍不能丝毫懈怠,积压的事务连篇累牍,休憩的时间不多,她合上眼睫,渐渐被睡意侵袭。
朦胧中,有人接近了床边,挨得越来越近——
她猝然醒来,袖中的短剑闪电般探出。
去而复返的人半跪在床边,雪亮的寒芒抵在喉间,他似乎不曾感觉,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受伤所致,她的头昏昏然,一寸寸挪开剑,牵动了背上的伤,沁出一身冷汗。
“你又回来做什么?”黑眸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盘,“我已经上过药,不妨事。”
“背上的伤包扎不易,我替你敷药。”
“用不着,也不是什么重伤。”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有点撑不住了,“你出去。”
“我会很快处理好,你也不希望别人发现你受伤。”他径自拔开瓶口,探臂将她翻转至俯卧,动作轻而坚决,“稍微忍耐一下。”
或许是伤势带来的虚弱,她没有再拒绝,手边的剑被他取下搁在一旁,软软地伏在榻上,呼吸微乱。
他以银剪破开背上的衣物,不出所料,仅仅胡乱地裹扎一下,并未仔细护理。他小心地清洁上药,绽裂的伤口根本不该沾水,她却浸泡许久,愈合的时间肯定要滞后了。
指下的肌肤发烫,苍白的脸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没了以往的凌厉,看起来孱软无力,像个病弱的孩子。
“背上的伤,是谁?”
良久,低弱的声音微带恍惚。
“鄯善国师。只怪我逃走的时候经脉初通,反应慢了一点。”
“经脉?”
“他们防得很严,我用金针自闭武功才瞒了过去。”药粉里麻痹催眠的成分逐渐生效,她的精神松弛下来。
“你用了毒杀?”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自禁武功,他无法想象。
“我在指甲中藏了药,划破了他的皮肤,再以金针刺入心室……”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模糊难辨,伤热和疲倦一同袭来,侵蚀了神志。
他默然包扎,动作极轻柔。
昏沉的人儿无知无觉,淡粉的唇角有些溃破,他知道必是出于她自己的咬啮,轻挑了一点药粉敷上。
幼嫩的肌肤上,怵目的青紫格外碍眼,修长的指尖轻轻触摸,凝滞良久。
潜藏的心事如燃烧升腾的暗香,在半空弥散,不为人知。
斜阳从窗口洒入,带来柔和的暖意。
宽大的书桌边,男子翻阅着各国的情报检点归类,聚精会神地执笔摘录重点。桌子对他来说有些矮,挺拔的身形稍倾,飞扬入鬓的眉微蹙,唇角好看地抿起,侧面的轮廓清俊非凡,配上冷锐如锋的气质,足以教人失魂。
这样的男子,怎会落至如此地步?
她伏在枕上茫然出神。
以他的身份作为臣属,该是委屈至极。
冷酷无情的命运如一只可怕的巨手,肆意拨弄着人的际遇,弹指便将江南鲜衣怒马的少年扭曲为伏首驱策的影奴。横蛮粗粝的现实之前,除了顺应,又能如何?
他已算适应得很好,没有怨怼,没有愚蠢的挣扎,没有自毁自伤的举动。
即使忽远忽近,冷淡如斯,他也不曾抱怨,更没有背叛的行径出现。易地而处,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
在罪恶如渊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多么不易,长期坚持的信念意志一分分摧折,他还能撑多久?
男子忽然望过来,正对上她的眼。
深邃的眼眸映着阳光,刹那间迷失了心智。
默默对望良久,他走过来拂开一缕落在颊上的发,又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将她扶起。
受伤之后,她总容易口渴。
半靠在胸膛接过茶杯,喝得一急,不留神呛咳起来。牵动了伤口蓦然抽痛,他避开伤处轻抚着背,平抑急促的气息。待她平静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唇畔的水,取下了杯子。
“慢一点,一次喝太多不好。”低低的话语在耳畔,说不出的温柔。
她不自觉地点头。
“可还要再睡?”
“不必,堆积了太多事情得尽早处理。”热度已经退去,只要不动伤处,除了绵软无力其余尚好,她试着撑起身子,被他拦下。
“我归纳了一部分紧要的,一会儿拿给你看,急待处理的我念给你听。受伤之后连日赶路不曾调养,现在还很虚弱,暂时不要下床的好。”
他的态度温和又强硬,她很不适应,素来他只是听从命令,何来这般主动决定一切。不等她说话,他取过数个软枕,密密垫在身后,让她得以较为舒适的侧伏,又取过适才誊抄的要点任她展阅。
一笔潇洒飘逸的草书入眼,她不禁微讶。
“你写得一手好字。”
教中秘事多以口头传达,鲜少见他动笔,文书类的丢给他后也未曾过目,比起自己随意潦草的字迹,着实漂亮许多。
“平日总看我写的东西,倒是委屈你了。”想来那一手粗糙的文字实在不堪入目,她自嘲地笑笑。
“你只是练得较少。”他没有笑,认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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