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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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机厂后面有一大洼地,长年积水,芦苇丛生,状如小湖。洼地与厂院后墙之间是工人宿舍,有几栋老楼,一片平房。暴雨季节,洼地涨水,宿舍区便有漫水风险。条件好的职工陆续搬离,住进了市区新房。钱建国的家却仍在老平房,既是以身作则,也因为平房带个小院子,接地气。孙和平家离钱家不远,在洼地边上,也有个小院。孙和平的父亲和钱建国是师兄弟,一次事故因公去世。嗣后,钱建国常帮衬孙家孤儿寡母。大前年孙和平母亲也走了,老房子就空下了。每每从孙家老房子门前走过,钱建国眼前总会浮现出许多旧年情景。
孙和平小时候瘦得像只猴,调皮得也像个猴,经常领着一帮熊孩子在厂区乱跑乱窜,门卫师傅赶也赶不走,老鹰捉小鸡似的跟在后面追。有时候饿了,就钻进食堂偷吃馒头。调皮啊,一大笼馒头,每只咬上一口,气得食堂阿姨要扒他的皮,事务长却呵呵笑着把他放了。人是放了,但食堂没法再卖的那一笼馒头全打包卖给了他们老孙家。
厂院东角有一棵百年老槐树,据说是北机的创始人马彼德亲手栽下的。树皮皴裂,枝干苍劲,洒下大半亩的绿荫。孙和平经常爬到树上摸喜鹊窝掏鸟蛋。有一次,不慎踩断枯枝,摔在地上背过气去。幸亏有人路过及时发现,把猴小子背到厂医务室救治,才没出啥大事。
水洼是孩子们的禁地。曾有小学生暑假玩水,沉溺湖底。事件发生后,学校家长无不严加管制,三令五申不许孩子们下水。孙和平偏爱游泳,离开大人目光便一头扎进大洼。这就不可饶恕了,钱建国被孙母请到孙家,代行父权。钱建国就拧着熊孩子的耳朵严厉训斥……
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个熊孩子长大了,成了决定北机命运的人物。
推出孙和平,对钱建国来说也属无奈之举。龙飞副书记一直想接他的班,可一听到试点破产的消息,立马溜号,通过自己当组织部部长的姐夫,火速调到市综合服务局当了副局长。孙和平的汉大同学刘必定倒是人才,当副厂长时分管财务,北机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可人家春江水暖鸭先知,趁改革开放的东风早早辞职下海,成了先富起来的幸运儿。还有谁?常务副厂长田野是个老实人,可没主见,缺魄力,见了困难绕着走,只能做副手……蜀中无大将,也只有这个孙和平了。
孙和平懂经营,能挣钱,国际贸易公司年年创汇几千万美元,年年上缴利润,孙和平甚至想把公司弄到香港上市。市里也曾考虑过把孙和平的国际贸易公司剥离出来,在北机厂破产后继续经营。但这很难,北机厂这几年的融资主要是用贸易公司的信用证,其他资金渠道没有了,事实上贸易公司已经搭了进去,连孙和平卖老鼠药挣的钱都被法院冻结了一部分,最近启用了田野的私人账户,才有了点活钱。
情况糟糕透顶。全厂欠薪一年多,许多家庭生活困难,发生了不少令人痛心的事,他在厂里家里都不得安生,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到他家门口哭闹。为了生产自救,在他的力主下上了一个小酒厂,销路虽不如孙和平的老鼠药,却也小有作用——工人索薪上访闹得凶了,就发些酒糊弄。业界普遍认为,没有谁能救得了北机厂了,冤家同行们开始算计北机的破家底,随时准备在北机轰然倒地时,扑上去捡洋落。
孙和平成了钱建国救厂的唯一的希望。钱建国认为,只要孙和平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不是没有可能,起码先富起来的刘必定会拉北机一把。刘必定搞了个宏远集团,都成系了——叫“宏远系”。宏远系和任延安的红星重装战略合作,计划投资十个亿!如果刘必定能从十个亿里拿出三五个亿和北机战略合作,北机就不会破产了。说服刘必定的人只能是孙和平,他们是汉江大学动力系同学,一起进厂一起提干,关系特别好,不是他硬拦着,孙和平早跟刘必定一起创业致富去了。当年为了留住孙和平,他顶着压力,突击提了孙和平一个副厂长。
现在,孙和平在他的召唤下回来了,老实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却故意对桌上的任命文件视若无睹,口口声声“述职”。一会儿是雅加达,一会儿是马尼拉,从积压的发动机,说到遍及东南亚的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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