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引狼入室-《这个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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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我从未叫过她“妹妹”,而是跟着爸爸叫“丫头”,叫的长了这么大,她又不是不应。开始是伯伯大幺讥笑和叮嘱,后来是奶奶的责骂,老人不停的责骂!我再叫她“丫头”,她竟然不应了。那么我只好改口了,叫她“妹妹”了,从此,她也觉得高兴。

    我几乎是每天欺负妹妹,如同吃饭一样不能少。怎么欺负呢?没有像一年级分成星期几按节奏进行了,而是一个劲儿的自己把作业做完,然后在她写字的时候把手指在她面前舞动。这样她专心做作业的时候就会被打扰,她一生气我就高兴!她生气的骂道:“不贱!”

    她也有大怒的时候,可她又太弱小了。

    我如果靠拢她,她稚嫩的小手就会用力给我一下,我当然不疼。我把手朝上一抬,她连忙眨眼,用手护住自己的前面,神色畏惧。有时候,我刻意的从她写字的椅子前面走过,把个手刻意一招,她以为我要打她,连忙招架,我便哈哈大笑!

    两兄妹打架,她又何尝打得过我?每次她吃亏,我使劲儿地捶,她禁不住哇哇大哭!被奶奶听见,我又是一顿好骂。

    这个老妪骂我们有个特点,就是连我那死去的娘也一块骂!要不就是连那个活着但不归屋的爹一块骂,骂的又难听。怎么难听怎么骂!我害怕这点,其实我不欺负妹妹,她也每天骂,骂的还是一样难听。

    有一回,我耍了点小聪明。放学后和妹妹过孽,这次不一样,我故意被打输了。妹妹完全占了上风,我装作无可奈何的被撩翻在地上,妹妹按住我,她胜了一回,我躺在地上仿佛用手挣扎着。慧儿进来了,看到我躺在地上,她觉得好笑!难得一见哥哥他打输了,我心里暗自高兴,我干脆躺着不动了。

    慧儿劝道:“三姐姐,你不打地哥哥哒!”

    妹妹松开了,我高兴的站起来,去找嗲嗲。

    嗲嗲从台沟菜园里往大队部那里走上来,我跑过去,告诉她:“嗲嗲,妹妹打我,这次是她不对!慧慧看见了,慧儿她可以作证。”

    慧儿在后面好笑,但她的确站在我这边的,她说道:“三姐姐把哥哥打翻在地上哒!”

    奶奶回到家,她朝妹妹喊道:“打么嘚架啊?书书书不读!”妹妹一脸的委屈,我见了哈哈大笑!

    现在想起来……

    秋高气爽的日子到了,树叶被风撩得沙沙响,丝丝凉意拂过人的脖颈。这时候,温暖的阳光照耀我们,把我们捂热乎。

    梧桐树下,在塌子里,我家塌子现在是难得热闹一回了。在座的有秋姐、有小华,奶奶和我也坐在塌子里。不记得是秋姐还是小华,谁先问,问我:“弟儿,给你弄个后妈要呗嘚?咧个后妈个儿要嘚嘢!”

    我不好意思,又有些害怕,便说道:“不。”

    秋姐小声说道:“就是xx嫲嫲,弟儿?你么哒读书哪么搞嘀?您老家伙又一个人么一搞起!”

    其实她们说这个话之前,奶奶还是叶伯伯就跟我说过,说给我找个后妈。我回答:“不。”

    她们说道:“弟儿不同意,咧娃不同意就搞不好。”

    这样造成了一个结果:就是父亲续弦的前提,竟成了我这个儿子同意还是不同意!

    当时在塌子里,秋姐和小华把话刚问完,父亲竟大白天的从塌子里回来了。

    他从塌子里经过,铁青着脸!看我的眼神,如果那不是仇视,没有其他的解释。我认为不可能有其他解释,这不是责备的一般程度。

    秋姐说道:“弟儿,你看,你不同意您爸爸就不喜欢!”

    放学回家,我看见爸爸的房里多了一副崭新的桌子,桌子的四方各有一个小抽屉。父亲告诉我:“弟儿!你看,这是爸爸定做的麻将桌,四边抽屉斗里是装钱的……你看好不好?你看。”

    他像是换了手表或是保温杯什么的,要嘚瑟一番!我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很不情愿的挤出一个“好”字。

    父亲之前应该有一副麻将,但我记得后面的一副麻将是崭新的。这副新麻将的质量确保到今天仍然在使用,没听说父亲更换过。

    自从有了这一套赌具之后,被剥夺的睡眠雪上加霜!就连白天干农活的奶奶也搭进去了。

    那时候,每天晚上,很晚了之后,已经电视剧都演完了。房门打开,进来的不止父亲一人,有罗书记、朱老三、还有……记不得很清楚了,一共就那么几张人脸。罗书记和朱老三我记得很清楚。

    搓麻将的声音一遍一遍地把我们吵醒。

    半夜,我能听到上头床上妹妹发出的“哼、哼”声,这是人在睡熟之后被吵醒会发出来的呻吟,而且是孩子的呻吟。

    我痛苦不堪!可无可奈何,泪水一遍一遍地打湿了枕头。湿了这边,转过头去湿那边,结果枕头两边都湿透了。我把头朝上,脸颊就不会挨着被打湿的枕头,打湿的枕头已经冰冷了。

    夜夜如此,我心里呼唤着爷爷,可两位老人都快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跪下啦!我心里又呼唤母亲,可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呼唤着菩萨,可菩萨不应我。我连鬼都求了!

    有一回,我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了。这打扰了他们的麻将局,罗书记问父亲:“您的娃儿怎么在床上哭喔?”

    “哭哭哭,捶死他!”父亲充满怨毒的声音像尖刀撕破了宁静的夜晚。

    我实在受不了,既然无处可藏,索性把头伸出来,望过去,看见了罗书记、朱老三、还有……(隐)

    父亲在赌桌上输了牌之后,除了总结经验,还会发出这样的叹息:“嗯——完嘀咧嘎屋里吆!我讲(缸)啊嘀,完嘀咧个屋里就么清白哒。”

    所谓“清白哒”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完蛋了”。年轻力壮的父亲,早已把这个家的未来尽情输在赌桌上了。

    可怜的奶奶半夜也不得安宁,为了听从父亲严厉的吩咐,为了不得罪他们,也为了支撑这个家的体面和热情好客——老人家在白天繁重的农务劳动之后,奉献了自己最宝贵的休息时间。半夜,她端来了茶叶鸡蛋,奶奶为了我这个孙子也能吃上鸡蛋,她硬是推醒了我。我坚持不肯起来,她就不停地推,“你起来,你起来,吃蛋!”我不动,“你起来!你起来!不答应没吃都!”她的孙儿孙女苦不堪言哪!我迫不得已,挣扎着精神,翻开滚烫的眼皮,看着碗里的鸡蛋。我是爱吃鸡蛋的,可我半夜没有胃口。平时根本吃不上鸡蛋,这是半夜沾了父亲牌友的光,所以我还是努力端着碗吃了下去,并记住鸡蛋的味道。

    老人的痛恨无处发泄,面对如此大儿,她除了拿我和妹妹出气之外,别无办法。而我几乎精神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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